夜里……

夜里，他被惊醒。

一阵熟悉，又遥远的铃声。

他还未完全转醒，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那格最下端的抽屉，只一打开，铃声便停止。

这一下，他醒了。

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。他想。应该只有一个人……

缓缓地扫开屏幕，映入眼帘的名字和照片还是让他怔住了。

“近来可好？”

他端详了老半天。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。

他并不觉得惊讶，也不会觉得唐突。只是一时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罢了。

他扪心自问，近来自己可好？

他苦笑，好像很好，可是又不是说太好。怎么办呢？

如果说，他真的过得很糟糕，那又如何？如果说，他真的过得很好，那又怎样呢？

其实，这只是问候而已。他应该马上回复“我很好，只欠烦恼！”。或者说，恶作剧地回复“我还没有死。”之类的。但是，他的手一直没动。只能任由手机屏幕的灯熄了又亮，亮了又熄。

他的思绪渐渐飘得老远。

其实他今天真的很不舒服。胸口闷闷的，晚饭也还没吃。也不想回家。他几乎忘了他还要回家。

他真的觉得办公室的这样小小的空间比较适合他。反正明早也要来，干脆睡在这里了呗！

一直以来，这个手机不太会响起来。他很久没用这个号码了。只是搁着。这里面肯定有特殊意义的存在。他也不否认。那又如何？像是一种过去式的，一种记忆，一种怀念，一种感情，一种念头，就留着吧。就留着。

他从来不是残忍的人。他很容易就心软的。别人还没有向他求情，其实他早已原谅了人家。时常都是这样。只是没有人知道。

就像几天前，公司的一个职员盗用公款，虽然他后来自己悄悄填回去，可还是被发现了。

高层决定判他死刑。只有他静悄悄地打开这个职员的履历表，他以往主持过的项目，他以往的行事记录。

最后，他召见这位职员。

这位职员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：“你们哪里会明白什么是山穷水尽呢？”

他默默地审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职员。

最后他说：“Uncle，你留下来。”

这位老人，又是惊讶，又是怀疑。他不愿再多说，挥挥手：“去做你的东西吧。”

其实他也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。这是放虎归山。他明白。他的决定再次令高层呲之以鼻。他知道。他的父亲肯定又要骂他吃里扒外。他懂。

这些他通通都了解。

但就是，为何他们总不愿相信他呢？

凡事留一条后路，留有余地，凡事便有转机。

谁来为他留一条后路呢？他自嘲。公司的人在面前叫“恺少”，在后面叫“恺世祖”，其实他真的没有很生气，只是好奇自己到底哪里像二世祖。最后他明白，他的命比别人好一点，他就是“二世祖”。

有一次在超市见到一个爸爸骂自己的孩子：“衰仔，衰仔！”

他真的好生羡慕。

他和父亲真的一点也不像，模样倒是像七八分。但是，父子俩，只有外表像是没用的。只是一个壳。而且是空的。

那天拍摄全家福，他和父亲站在一起，他很配合地摆出笑脸，结果拍出来的结果皮笑肉不笑的，他自己也笑了。悲哀的。

父亲安排饭局的女孩子，他没兴趣，不过听说是名门闺秀，人家举止也大方得体，他也配合地陪她吃顿饭，逛一逛。送她回去的时候，她靠在他身上，说她很喜欢他，要和他一起……

他深深注视着她，诚恳地问：“如果我不是恺少，你会跟我回家吗？”

女孩子说不出半句话。她放开了手。

“谢谢你。”他说。这样的反应，至少还赢得他的尊重。

他已经没有当年的戾气。脾气内敛了太多、太多。换做是以前的他，他早就踢她下车。

为了谁呢……

他又头痛了。是后遗症。他抽回思绪，打开柜子寻找自己的药。正要放进口中的时候，他突然顿住。他可以不要吃药吗？

应该可以吧？没什么吧？他放下手中的药，邪恶地、变态地幻想着自己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样子。

然后他眼尾瞄到那粒被冷落的手机。

如果，他从此消失了，他从此不在了，她会想他吗？

他终于吞了那颗药丸。

她呀，会哭得像小孩一样喏……

他的心，瞬间柔软了。不可思议，他怎么就这样心软了呢！

拿起手机，他自言自语：“You saved my life。”

屏幕上的美人儿吐舌头、扮鬼脸。

他躺在椅子上，凌晨四点多了。头昏昏沉沉的，他继续刚才美好的梦。

他梦见和心爱的女孩奔跑于草原，那里风景如画，青山绿水，还有牛羊伴随。

真好。

最后，他握住自己的手机入睡了。那时的屏幕还亮着。

“如果说，到现在我还是会想起你呢？”